書法作品中的文字考訂分三個方面:1.避諱字,2.錯訛字,3.文句中乖謬處、不通順處。 諱字(避名諱的字)是一項歷史考據學家的專門學問,這里不作細述,只談談在書法墨跡中(包括書法本身、繪畫款題,以及各種題跋等)見到的一些問題和例子。 歷代帝王以及他們的父祖(也有外戚——皇后家的上代,那是極少數)的名字,不準任何人(官、民)在行文書寫中觸及它,必須要“避諱”,以表示對他們的尊敬。還有書寫者避自己的父祖名諱,即“家諱”。 避諱,秦代已有。傳世墨跡中現在所見,大致從唐代開始。唐宋二代都比較嚴格,不但本字要避諱,連同音字(嫌名)也要避諱。元代皇帝是蒙古人,他們的名字是蒙語譯音,所以不避諱(程文海因武宗名海山而改稱鉅夫,那是極個別的)。明代又恢復避諱,但不太嚴格。清世祖名福臨,滿人初無所謂漢字諱,從圣祖玄燁開始又嚴格地避諱了。但明、清二代都不避“嫌名”(同音字)諱。 避諱方法主要有:(1)缺筆。(2)改成同義字。如“紈扇“改“團扇”(宋諱,“嫌名諱”,“紈”與“桓”同音);“匡”改“輔”(“本諱”字,亦宋諱)。(3)明清因不避嫌名諱,因此有改成同音字的。如“元”改“原”(畫家趙元入明后改名為“原”),“弘”改“宏”(清諱,畫家弘仁在乾隆以后的書刊中都改為宏仁),等等。依據避諱字鑒別,有時確能解決一些問題。例如《石渠寶笈初編》著錄的一卷黃庭堅正書《千字文》,寫得很有些“貌似”,但因其中一個“慎”字(南宋孝宗名)避了諱,因此可以肯定它是南宋人仿書,等等。 此外舉兩個特例:一、傳宋高宗趙構臨唐虞世南《千字文》,舊稱唐虞世南書《千字文》,因是臨唐人書,所以其中唐諱一仍其舊,宋諱倒反而不避。如果不從書法風格上來區別,只死扣避諱相合這一點,就要真以為是 唐人墨跡了。二、宋無名氏書《景福殿賦》卷,舊稱為唐孫過庭書,但其中北宋諱“曙”字、“讓”字,南宋諱“構”字都缺筆,而唐諱“淵”字未諱,只“民”字又改書同義字“人”字。大概是當時此文從唐代抄本上錄下,沒有把唐諱字改正過來的緣故;蛟恍形牟恢M,此也有可能。 至于應避諱而不避,也有各種不同的原因,而大都是無心遺漏了的。碰到這種情況,不能一概認為是偽本。例如:北宋蘇軾書《民師帖》,未避“玄”字宋諱;宋摹顧愷之《洛神賦》上書文,避“曙”而未避“玄”字;宋徽宗趙佶草書《千字文》卷,未避“敬”諱字。按:宋代為了避此“宣祖”嫌名諱,把鏡子改稱為“照子”,這應是家喻戶曉的了,但偏偏他家云扔在行文時把它遺忘了。宋紹興二十三年御書院行書《千文》冊,《石渠寶笈初編》誤定為宋高宗書,其中應諱未諱的有“垣”、“垢”(恒、構的嫌名)及“朗”三字,此冊本來諱嫌名特多,卻又把這幾個字遺漏了。以上各件書畫,從本身及其他方面來證斷,都應是真宋跡無疑,但在諱筆上都有失誤。類似的情況,所見還有不少,不一一列舉。 有些官方明定可以不諱的條例,如:雙名不諱,已祧(五世以上的皇帝祖宗)不諱,等等。但一些書寫者為了加倍討好君主,還是照避。例如唐諱中的“世民”字,仍大都避去。已祧不諱,信守的更少。 在舊社會中,有一種迷信思想,認為作壞事會受“陰司”的譴責,降給禍殃;但有些人為了追求私利,又不肯不做壞事,于是在“避諱”字方面,有時也反映出這種可笑的矛盾心理來。作偽者故意在上面露一點破綻,如南宋人偽造五代徐鉉《古篆千字卷》和北宋黃庭堅《千文卷》中,就避著南宋皇帝的諱,由此表示:我原是告訴你們這是偽本,不是我有意騙你,看不出來,那是你自己糊涂,與我無涉,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“陰譴”。我們應該懂得舊社會中那種可笑的心理,才不至于莫名其妙。類此的例子所見尚多,可見不是偶然性的失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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